“刚开始，我们的队伍驻扎在北部领主所属的小城堡，大家还是少年兵，配属命令下来之前，训练任务轻松得很。每天绕圈跑，拿着木头短剑比划着玩，晚上聚在一块讲故事......当时对罗恩军人的‘优抚令’还有效力，军人后代只要经过特别遴选——幼年入伍，观察几个月以后，大部分人就可以回家寻常过活了。可惜我运气不佳，被挑出来送到王都军区，训练内容也跟着变了样。”
艾尔丝汀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额头笑着说：“可能是觉着你胆子不小，误以为是个可造之才呢！”
“可能是吧。”白牧叹口气说，“我只记得半夜给人摇起来，倒处都乱糟糟的，背上一堆没用的重物，日夜颠倒行军半个月......教官专挑难走的泥水路，饭食只有熏鱼扮豆子，到驻地那天，一伙人眼冒绿光、跟出发前完全两样啦！天刚入黑，教官发给每个人一只活山鸡，让小子们用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把鸡宰掉。要是花样不够看，或者那只鸡一下就死了，那人只好瞧着别人吃肉。”
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白牧沉吟着说：“泥水里滚爬了两周，每顿饭都吃不饱，这些家伙都已经饿傻了......总之想出来的花样足够骇人就是。
“那天晚上，许多被我吓醒过的人都吃到了鸡肉，我却结结实实饿了一顿。说实话，就算他们偷分给我一些，我也不可能咽得下去。人身上沾满浸血的鸡毛，看看都觉得倒胃......原来杀只鸡比任何恐怖故事都要吓人，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相信这类故事了，全是骗人玩的。”
艾尔丝汀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小时候会晕血吗？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饿上几天，哪还顾得上恶心？要害怕这种事，做家务都成问题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你可一点不像这种人。”
“习惯就好了。”白牧稍显犹豫，字斟句酌道，“其实小孩跟野兽的幼崽差不多，天生缺乏同情心，很容易训练成铁石心肠，别人受苦他也毫无知觉。什么恶心和负罪感呐，都是成年人硬教出来的。后来我适应得还不坏，只要保持脑子一片空白，这些事其实都是水到渠成。怎么说呢，”
揉搓着艾尔丝汀垂下来的发丝，他挺认真地瞧着对方，“锻炼一下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现在我蛮有把握。屋顶不会塌，你在屋里也足够安全，只要度过这几天，事情定然会有转机。只要准备充分，就可以放心睡觉啦！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算了，信你一次也好。”艾尔丝汀偎依在他怀里，喃喃地说，“最多把咱俩埋在底下，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吻吻她额头，白牧考虑着可能面临的糟糕境况。说起来简单，可总有些问题会出人预料，不能解决的状况其实比比皆是，只不过到时候、当事人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胡思乱想中，听到她有规律的呼吸声，白牧慢慢服从于困倦的招唤，很快陷入了无梦的昏睡。
不过一夜功夫，近两尺深的积雪已经覆盖整个神庙区。天空罕有的一片晴好，和煦微风来得却不是时候；窗外尽是白茫茫的雪粉，少了冷风吹拂，积实后再想清理可就相当困难。
“出去试试怎么样？”白牧眼望站在窗边的艾尔丝汀，张嘴吞下外形糟糕的烤饼，含糊地说，“这种古怪天气以后也很难遇到，等太阳落下去一点，咱们出去打雪仗吧。好久没试过了。”
艾尔丝汀有点犹豫地说：“不会有危险吧？看上去真的很古怪......书里说冻伤的感觉跟烧伤差不多，‘雪仗’打起来得有多吓人呐？”
“别傻了！写书的大都喜欢虚张声势，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好！”白牧差点噎着，强忍住笑说，“也算苦中作乐，至少大雪天还有这点好处。准备好轻便的外衣，待会儿咱们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借着午后算不上明亮的天光，白牧和艾尔丝汀慢慢清出前门的小块空地。
顺着滑梯状雪堆往上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立在积雪较为结实的部分，放眼四顾、到处纯白一片；过午的温和光照下，只见不远处的旧神庙也有一半压在积雪下头，景色倒格外别致。
团个雪球抛过去，传来艾尔丝汀的惊叫声，两人很快笑语连连，互相投掷着拳头大的雪团。
玩闹了一会儿，白牧发现、躺在病床上多时的病人正开窗透气，拄着拐杖来回踱步。
留下堆雪人的艾尔丝汀，白牧来到窗口下方，试探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医生他人呢？”
殴提斯一瘸一拐地来回走动，不感兴趣地说：“谁知道，可能跑去厨房检查余粮了。这家伙有点过度紧张，还以为会困在屋里好些天。”
见他内外包扎的模样，时不时为伤口愈合的奇痒眉头深皱，白牧冷淡地说：“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让人瞧见可能会引来不小麻烦，透气劳烦你到悬崖那一面的房间，干嘛打搅别人的日常生活？”
殴提斯停住脚步，试着维持一会儿平衡，耷拉着脸说：“你倒是跟拉尼娜学得不赖啊！自己的事怎么干都不为过，别人有一点响动就得听你喋喋不休......你怎么不试试躺上一星期呢？干我这行的、不能活动随时可能死得不明不白，小命捏在别人手里，那滋味好受吗？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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