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听完后依然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的不屑一顾，她盯着我，仿佛我刚刚那几秒钟是一个站在舞台上摇摇欲坠的小丑，她说：“你当时离婚的时候我劝过你，让你不要离婚，你偏你不听，现在出事了你还嚷嚷？咱们家就这样子，给你说吧我也早就够了，我巴不得哪天早上没起来让煤气毒死算了”
“我嚷嚷”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有点颓然又有些咬牙切齿，我承认那一刻我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我不明白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我为什么要离婚！是啊我为什么因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区区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离婚？在医院里做人流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在逃避责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楚捷的名字在家里是羞耻和不要脸的代名词，提起我的时候楚明甚至说白养了我这个女儿，安宁说我变的越来越矫情说我完全不符合他对未来的期待乃至夜不归宿，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问他领口处那个鲜艳的唇印和衬衫中间夹杂的黄色的很明显是烫过的长发到底是哪个狐狸精的？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我讲的那么干脆明显吗？因为我在结婚后的第一天就因为安宁的父母是艾滋病便一天也没有去过他们家于是我就成了人们眼中坏女人吗？
我真的有错吗？
我不清楚，长久的压抑让我已经开始迷茫。
我只知道我现在站在这个家里，一腔孤勇恨不得和所有人同归于尽，于是那些最心酸最刻薄最让人失去理智的话语不断的喷射出来，我有些语无伦次的喊道：“我为什么要离婚！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女人，我不在乎在医院里打胎，也不在乎安宁对我好不好，反正彩礼已经没了随便他们家怎么骂我吧，对，我确实很害怕他们家，我也害怕我的孩子会传染，你们说的都对，我就是逃避责任，我就是因为逃避责任所以和他离婚了，妈，你真是个勇敢的女人，你宁愿受一辈子的窝囊气，但我不行，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妈依然平静，平静的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我说：“当初要和他结婚的是你，现在说这些东西的也是你，没错，我和你爸没感情，吵架也是家常便饭，生下你也是个意外，这么说你乐意了吗？”
我没有说话，额头上的发丝越过耳后垂下遮在我的眼睛上，屋内明晃晃的灯光像是照射在我们彼此身上，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我看起来像个极力发泄着欲望的疯子在痛快淋漓的表现着自己。
“你不愿意活成我的样子，我可以理解”她盯着我继续说到，声音始终不紧不慢漫不经心没有像我一样像个疯子大声吼叫，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姑姑就住在隔壁，因为奶奶就在门口坐着，她已经微微颤抖的手指说明了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样宁静，她难以述说的倔强不允许她在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面前丢脸，在她看来所有人都是外人尤其是楚明和姑姑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她始终认为这么多年来她在家里自成一派而另外的人是另一帮团伙。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我不愿意跟你讲，我二十岁的时候嫁到楚家，时至今日过了快三十年了，那时候我比现在的你还小一些，你觉得我没有梦想吗？我告诉你，我也有的，没错，你可以认为我们当时为了补助金生下了你，事情也确实是这样，我的确很少管你，也很少在意过你的感受，但你从小到大的衣服生活费都是我给你拿的这你总得承认吧，说到底你终究是我女儿，我一直不清楚你的怨气到底从哪里来，没错我们家是很糟糕，你爹是个扶不起的烂泥，别说你了，我和他吵了快三十年了，你看他那德性，指望他能做什么？我年轻的时候打胎是非常丢人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家穷，你以前有个舅舅，那是我弟弟，小时候他抱过你，你可能都忘了，你刚懂事的时候他去地里干活掉进水库里被冲走了，多少年过去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说这些，你也不会理解，但是你觉得我心里痛快吗？当时我们家一日三餐都是问题，我和你爸从厂子里领走补助后你猜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我们去了一家餐馆，点了三个菜，那天我们两都撑的想吐，我和你不一样，你现在有个小房子，也有车，也有一份工作，我当时没有，如果离开了你爸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们，但我是你妈，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毫无察觉我的眼角处已经落了两行眼泪顺着脸庞凝聚在我的下巴处，我的体内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海啸在我的血管里血肉里以及脑海里横冲直撞，我想逃离这里，哪怕潜伏在黑暗里，起码不要让灯光这样明亮的照着我，我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耳朵边上只有我粗壮的呼吸声和母亲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轻轻的抽搐了一声，我们好像一场节目的谢幕，姑姑房间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只听见传来啪的一声关闭电源的声音，我相信就在刚刚那短暂的几分钟里她一定像一只躲在阴暗里的老鼠一样趴在墙壁上侧耳倾听我们实在算不上激烈的“争吵”，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家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传来楚明咳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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