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借一点点残存的理智，努力回想着位面之外的巨大光球，虹桥与破碎的空间通道，回想着坠落于空间乱流的圣女与对他寄予厚望的信徒们，回想着在布雷登王国等待他的威廉伯爵、两位老师和霍华德，回想着他的前世今生……
不知不觉间，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湍急的洪流之中抓住了一根岸边的树枝，猛然一拽，便把自己拽上了岸。
待他好不容易地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他不禁扶着桌子，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有余悸。
随着他重新合上《本源》，脑海中躁动不安的知识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安静地囤积在他的意识世界里，等待着他默默消化。
“信仰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句话乍一听上去，似乎并不难理解。
神依靠信仰获取力量，信徒则向神明祈求庇护——这种简单的道理，是个神都应该知道。
但艾伦此时却明白，其实这句话还有另一重含义。
那就是，神从信徒中汲取力量的同时，也给信徒提供了触及神明的通道。
神明的意志，也同样有可能会受到信徒意志的影响。
不过，对于这一重引申的含义，艾伦现在还并不能完全理解。毕竟他的信徒现在没剩几个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影响，那也是微乎其微的。
冥冥之中，他甚至还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如果他能彻底理解《本源》第二页的知识，那么他将领悟神力运转的规律，对神力运用的熟练程度也将更上一层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凭直觉和模糊的记忆碎片操控神力，仿佛一个挥舞着砍刀的小孩一样，在光明女神的神威之下全无自保之力。
“那我该如何去消化这些知识呢？”
怀着这样的念头，艾伦缓缓地推开房门，来到了屋外。
耀眼的阳光匀匀落在他的身上，却扫不去他脸上的阴霾。
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木笛与竖琴的奏乐声，伴着快节奏的鼓点，奏响了活泼而欢快的旋律。
同时他注意到，不少镇上的居民们今天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携家带口，朝着小镇中间赶去。
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橡树镇上木匠吉罗德的婚礼。
而因为橡树镇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邻里之间都是相互认识的。
在他们看来，每一个邻居的婚礼，都是整个小镇所有人的节日，所有人都应该一起来庆祝，为这对新婚的夫妇送上祝福。
“或许我该出去走走，”艾伦心想想，“刚才经过了那些海量知识的冲击，我的大脑都快爆炸了。现在确实有必要放松一下。”
想到这里，他便披上外衣，理了理衣领，跟着五彩斑斓的人潮朝着小镇中央走去。
此时此刻，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粗糙的圆顶帐篷，周围的建筑上都挂着彩色旗帜，迎风招展。
在帐篷下面，有一支五个人组成的不入流的乐队正在为婚礼奏乐，木笛、竖琴、手鼓、风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并不动听，甚至有些嘈杂，但却热热闹闹，充满了喜庆的感觉。
而在一旁，还有几个游吟诗人正跟着乐曲的节奏，临场发挥，唱着欢快的情歌。
至于新郎新娘、以及其他的居民们，则都聚集在这圆顶的帐篷之下，载歌载舞。
艾伦径直走了过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切身感受到这种质朴的、欢喜的气氛了。
在艾伦走进这间圆顶帐篷的时候，一个少年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手中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酒杯，将其递给了艾伦，同时笑嘻嘻说道：
“这位先生，今天我的叔叔婶婶结婚，特意让我请每一位贵客尝尝他们珍藏多年的美酒。”
“谢谢你。”
艾伦笑着接过酒杯，将其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实话实说，他挺好奇这个位面上的酒与布雷登王国有什么不同之处——是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充满了田野间的质朴与豪迈之气。
但酒刚一入口，艾伦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因为这酒味道太烈。
也不是因为太过于难喝。
而是因为，如果艾伦的味觉没问题的话，他喝到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
“你们镇上的酒都是这个味道？”艾伦向身边的少年问道。
少年盯着他的脸，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说道：“你是新来我们橡树镇的吧？怪不得不知道我们的惯例。
“按照以前定下的规矩，我们镇上每一家举办婚礼的时候，都要用自家珍藏的最好的美酒宴请邻居，以加深感情。
“但最近这几年，因为天气一年比一年热，庄稼收成不好，而皇帝陛下要修太阳神庙，又收了很多额外的税收。
“邻居们都没钱用酒来请客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以水代酒，自欺欺人，大家都不戳穿……也算是我们小镇上的一种默契吧！”
艾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此时他望向帐篷中间载歌载舞的村民们，竟隐隐有了一丝辛酸的感觉。
毕竟他知道这几年气候逐渐变得炎热的真正原因——那是因为光明女神在一步步地蚕食位面晶壁。
不仅仅使他和伊莎贝拉险些葬身于空间乱流之中，同时也一步步地剥夺了这个位面居民的生存环境。
想到这里，艾伦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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