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秋闻言回道:“你年纪不大,看人倒是有些门路,不是我没脸没皮为自己开脱,老夫确实不是什么奸恶小人,入狱之前贪欢享乐,奉行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活在当下的主张,其实不止是我,这座牢狱里的久居客,没几个是真正犯下滔天大罪进来的,你瞧一瞧去年才搬进来的那个书呆子,一心扎在书堆里,南陈正书史册、稗官野史、圣贤竹卷、疏香楼的话本,无一不读个熟烂才肯罢手,恰巧住他对面的那位,前身也是个榜眼郎,每每灵感乍现,想出一些珠词玉句,夜深人静时,总要叫醒对方‘切磋’一二,那位榜眼郎久经风霜,面容憔悴了不少,倒是那书呆子越发的容光焕发,就在前两天,榜眼郎就此事与那书呆子大吵一架,甚至不顾颜面,很不文雅地对其嘬了一口浓痰,你说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奸犯恶的城府。”
少年回头瞅了一眼李春回与那位榜眼郎的牢房,思忖与沈见秋聊完后,定要过去和两人打一打交道,古今熙熙攘攘的文人,最重“雅、礼”二字,能放浪形骸之外的,少之又少。
琴棋书画涵养风雅,待人接物,成于谦礼,这两人不仅吵架,还吐口水,一副泼妇骂街样,哪里还有文人该有的风采,想想真是有趣。
不知是多年郁结找到了宣泄口,还是每任典狱长都是这个待遇,沈见秋像是一道蓄满水的高厚堤坝,突然拉开了闸门,连珠妙语犹如滚滚洪流,朝着少年倾泻而下,少年则像是一条久旱逢甘霖的搁浅鱼龙,听得津津有味。
看着隔着一道铁窗缓缓坐在地上熟聊起来的两人,一旁的狱卒静静陪立,不敢出言催促,一边是沈老太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边是顶头上司,他连夹在中间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觉得人确实是分三六九等,前任典狱长与这位沈老太爷一句话也没说上,那位初来乍到时,放低姿态作揖行了一个大礼,沈老太爷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只瞥了一眼,就自顾自夹菜吃饭。
这次一听是女将后人,不仅话多,还投机,最喜爱的红烧狮子头被冷落在一旁,沈见秋说与少年听的,并非宫斗权谋、朝廷正史,而是一些他年轻时候登高探险见过的奇花异草、幽洞潭深,少年也说了一些十山里的稀罕趣物。
两人说的,既是自己的喜爱,也是对方的心头好,一个半时辰,期间少年始终端坐如是,沈老太爷却是换了不下六七种身姿,连连感慨:“年轻真好!”
经历了沈老太爷的狂风骤雨,少年起身抖了抖微麻的双腿,慢悠悠走到李春回的牢房前,途中遭遇了不少“搭讪勾引”,少年只是偏头微笑示意,尽量做到礼貌二字,未作停留。
看着面带灿烂的书呆子,少年主动开口报了姓名,李春回以礼相待,不知是想说的太多,还是纯粹不想输给沈老太爷,李春回也自顾坐在地上,左手张开向下轻摆,示意少年也坐下,聆挽尘心里很不情愿,但屁股却很老实,久坐会令气血不畅,伤身损体,他刚才已经坐了一个半时辰,双腿微麻,走过来的空隙舒缓了些许,只是从沈老太爷的口中,他确实对这个书呆子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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